提到约翰·多恩,可能知道的人不多,大概看过《权利的游戏》的人还会问上一句,是多恩家族的哪个吗?
提到「丧钟为谁而鸣(for whom the bell tolls)」,可能很多人会想到海明威的小说,更多的人会觉得耳熟,因为每个城市大抵都有一档「警钟为谁而鸣」的节目。
而提到《没有人是一座孤岛》(no man is an island),除了专业人士大概只有经历过并喜爱着80年代那个号称中国诗歌史上伟大的年代的人才可能会知道了。
这三者的关联在哪里呢?
没错,「丧钟为谁而鸣(for whom the bell tolls)」是英国诗人约翰·多恩的作品《没有人是一座孤岛》(no man is an island)中的一句,被海明威引用做了小说标题。
要看懂作者的这篇文,就要先了解本文所处的那个时代。从文章的交代约翰「两年前从国外回到伦敦」,「很荣幸地掌玺大臣埃格顿爵士的赏识,成为他的首席秘书」,与安妮「她虽然只有十六岁,但却有着与自己相匹配的敏感与成熟」交相印证可知,故事发生的时间点是1601年。
这是都铎王朝最后一位君主伊丽莎白一世执政晚期,这位赫赫有名的「the virgin queen」用她的一生实践了「大陆均势」这一实际上在她死后才形成的英国维持了300多年的外交政策。在她统治时期,议会逐渐成为了君主实现统治的权力工具,为将来君主立宪打下了基础,晚期社会矛盾激化,清教运动掀起。
清教运动表面上是新教派同天主教的宗教之争,实际上是新兴的资产阶级与新贵族同封建统治者的政治之争。约翰·多恩出生于一个天主教家庭,在新教被确立为英国国教,议会由新教徒把持的英国政坛上,想要出人头地,难。
约翰·多恩的父亲是个商人,他的天主教信仰与文学天赋大抵传自母亲一系。他的外公兼职做警句和幕间剧;舅舅是翻译家,也是英国耶稣会首领,耶稣会简单说就是坚决反新教的天主教修会——在当时的英国这简直是花样作死,所以他被判处死刑,然后流放法国;弟弟因窝藏神学院牧师而被捕入狱并死于文艺,哦不,是瘟疫……
另外值得一提的是,他的曾外公——也就是他母亲的外公——是当时的著名作家,这位曾外公的妻子是《乌托邦》的作者托马斯·摩尔爵士的妹妹。同样的,这位摩尔爵士也是死于宗教斗争——后来还被册封为圣徒,尽管他不是一位正统的天主教信徒……
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,一位天主教徒想要活跃在新教徒把持的英国政坛可谓难上加难,不仅需要自身能力超群,更要有八面玲珑,左右逢源的手段。不树敌,不把自己活成靶子是低到不能再低的要求。
而作为乔治·摩尔爵士的女儿,一位名门贵族小姐,安妮的婚姻有着别样的意义,不只会影响自己的家族,同样也会对那些本来有希望与摩尔家联姻的家族产生影响,所以在约翰与安妮秘密结婚后,怒气冲冲的乔治·摩尔爵士(安妮的爹地)直接找到了掌玺大臣,随后可怜的约翰就丢了工作,还到监狱里蹲了两个月。
让一个人成功很难,但是让一个没有后台的死老百姓倒霉就太容易了,更何况还是个得罪了一群贵族重臣的战五渣。于是婚后的十几年里约翰的公务员生涯屡屡碰壁,穷困潦倒。
闲闲没事做的话,夫妻俩做什么呢?
答案很明显。
夫妻俩抚养了九个孩子……还有一个早夭。直到安妮33岁去世前,约翰改宗国教,开始写诗攻击天主教,于是获得赏识被任命为圣保罗大教堂执事,日子才开始变得好过点。
在这里就得感叹一下,湿人这个群体真是地球上感情最为充沛的物种,结婚时29岁的年龄,眼界与阅历让他很清楚与安妮结婚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,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。
说完了背景回到本文,约翰·多恩被称作是玄学派诗人,那么,什么是玄学派呢?
18世纪英国批评家约翰逊的总结广为流传,「把截然不同的意象结合在一起,从外表绝不相似的事物中发现隐藏着的相似点」,「把最不伦不类的思想概念勉强地束缚在一起(即所谓『奇想』,也就是文中出现的那句conceit)」。
本文的绝妙之处在于既然是以诗人的视角展开,那么在描写过程中便频繁地运用诗人诗作风格的这一特点,将许多看似无关的事物天马行空般联系到一起,令人仿佛真的进入到诗人的内心世界一般,既丰满了人物,又增加了文章的可读性。
如:
每次惊鸿一瞥,都是正中红心的爱心飞镖,让他不由脉搏加速跳动。就好像他们的灵魂在混乱中翱翔,在他们自己的舞曲中相遇,与下面舞会的芸芸众生遥相呼应。
舞曲中他们也曾短暂相聚,仅仅几秒钟后又再分开。多恩发现命运就像这舞曲,把她送到他身边,却又立刻告诉他,他们必须分开。
然而在他心中,他知道她已经用爱的利箭,刺穿了他那精明头脑精心编织的现实和逻辑的盾牌。
『我的亚美利加,我美丽的新大陆。』他喃喃自语。她勇敢无畏地注视着他,沉重的呼吸中燃烧着爱欲的火焰。当他在他的新大陆上探险时,他清楚的知道,这次冒险之旅中,他不是征服者,而是早已被她征服。
只有上帝知道未来会是怎样,但他们必须在一起,就像泰晤士河的波浪一样,不可避免地撞向岸边。
更令人叫绝的是,文中主场景——怀特霍尔宫国宴厅——正在举办假面舞会。
怀特霍尔宫是1530年至1698年间英国国王在伦敦主要的居所,国宴厅于1581年由伊丽莎白一世修建,由建筑大师伊尼戈·琼斯设计建造,有强烈的古罗马风格,起初是皇室举行假面舞会的场所。
我是查了资料的,而作者随手就可以写出,可以看出深厚的历史功底。
在行文刚开始,作者就点出题目,说湿人「就像人群中的一座孤岛」,宾客「进入舞池」,「他选择了后退」,看到安妮之后,「多恩又往阴影中退了一步」。
在这里作者频繁地使用象征手法,不停地暗示着湿人的身份与场合的不相容,以及面对感情他选择了后退再后退,直到退进「阴影中」。
文章自始至终多次提到面具——那个把表面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隔开的东西,舞池中的每个人都在用面具保护着自己。诱惑与嫉妒,真诚与爱恋都被牢牢地覆盖在面具之下,上到贵族下到百姓,每个人都不得不为了生活掩饰住真实的自己。戴着面具的世界与内心世界「永不相交,也不远离」。
而安妮,这个真诚而直率的姑娘,[cloor=royalblue]「虽然她带着面具,却遮掩不住她目光中赤裸裸的爱意」,用[cloor=royalblue]「她的智慧,她的机敏,她的温情,她的一切,刺穿了他的假面,磨平了他自我保护的硬壳。」最终让湿人[cloor=royalblue]「再也不用带着假面,生活在谎言中。」
那么,仅此而已吗?
本着过度解读的精神,我不由得又妄图猜测作者写作的目的。
类似面具这种具现化的事物所起到的抽象作用,近几十年来影视文学艺术作品中都有过不少